银发深瞳

滴滴

长歌送魂

很烂,别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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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一】千人万人千里万里,送我指间沙,二十八年梦里,水月与镜花

眼前的白发男人盯着祭坛的方向若有所思,眉头下意识地皱起,龙溟知他心忧,三两步靠近,“大长老不必担忧,越行术孤已修成数年,必不会有闪失。”

思绪被打断,魔翳将目光逐渐收回,看着眼前的少年君主,丰神俊朗面如冠玉,眉目似极了先王和已故的阿姐。高高束起的马尾已近及腰,一袭长袍无甚繁琐缀饰,却是衬出一副天生贵气的风流。正当意气飞扬的年龄,眼底却隐着一丝沉重,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。

魔翳猛的回过神来,后退一步行礼,“陛下此去人界,须知人间除了人族,还有修仙者和一众散仙,虽说不足为惧,却也得提防对方有克制魔族的术法。”顿了顿,压下心头隐隐的不安,继续道,“来日陛下于人界,需得万事小心。人界与魔界以神魔之井相隔,若事出紧急,恐难以及时相助。”切不可将自己陷入孤立无援之境。

听出魔翳话中的关切,龙溟近乎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,直看进魔翳眼里,笑吟吟地答到,“舅舅放心,孤定会携求雨之术凯旋。届时还要劳烦舅舅主持祭祀了。”

魔翳的眼中漆黑一片,如墨一般的瞳眸映出身前意气风发的外甥,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阿姐,正当风华。

“陛下,还是唤臣大长老吧。”魔翳摇摇头,后退一步,又是一拜。

担忧也好,眷念也罢,理不清的感情就像陷入沼泽的困兽,叫嚣着想要逃出逃升天,却连天日也不曾再见,就挣扎着沉入地底,留下一串暂时证明存在的痕迹。横在两人之间的,不是君臣之别,而是临渊而行时的如履薄冰,是压在他们肩上的家国兴亡。

“等一切都结束了,舅舅就可以轻松一些了吧。”龙溟看着低着头的魔翳,愣了一瞬,又转念想。

远行在即。龙溟看着魔翳脸上的欲言又止,倒是忍不住一声轻笑,抢在魔翳之前开了口,“舅舅放心,孤此去人间定不会对人族掉以轻心,也不会主动招惹那一众仙神,更不会以身犯险。”

被抢了台词,魔翳一时语塞,盯着自己的外甥哭笑不得。

“孤经此一去不知何时回来,阿幽就劳烦舅舅好生看管了。”见到总是一本正经的舅舅脸上表情变幻莫测,王服的君主笑的开怀。

“舅舅偶尔露出这样的神情,倒显得有几分呆。”龙溟在心里暗自嘀咕。

“幽煞殿下的功课陛下不必挂心,”明白了自家陛下的小心思,魔翳一时无奈,直接选择忽略掉陛下的孩子气。提到二殿下,魔翳一脸的一言难尽,尽收龙溟眼底,“倒是陛下,务必万事小心。”

“哈!”少年君主爽朗一笑,一转身,挥了挥手,“时候快到了,孤走了!”

阵法发动,翻涌的魔气逐渐吞噬年轻的君王,阵法的光芒大盛,而后归于平静。白发男人低沉的声音飘散在风中,似悲似喜,“龙溟,舅舅和阿幽,还有夜叉数万百姓,等你凯旋。”也不知阵中那人可有听闻。

阵中漆黑一片,混沌中,龙溟忽然想起一些旧事。

【二】你的眼睛,面具下不说话,只是为我铭心刻骨,照年华

密不透风的室内跳动着几盏暗绿的魔焰,漆黑的墙壁映着室中人的身影,忽明忽暗。男人盯着眼前幻出的鼎,双眉紧锁,暗黑色的魔纹顺着锁骨爬上苍白的脸,一身黑袍无风自动,猎猎作响,一头乌发亦是地散在空中恣意飘扬。

少年龙溟推开门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。“舅舅,父皇让我来询问求雨之事可有进展?”怕打扰了室中人施法,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后,便一动不动立在门外。

室中人似若未闻,依旧一动不动注视着眼前的鼎,试图辨认鼎上模糊不清的字。魔焰渐渐减缓了跳动,飞扬的长发落在了衣袍上。平息下翻涌的魔气,半晌,魔翳才开口,“尚无。”

自大长老从古籍中得知求雨与神农鼎有关,求雨之事便再无进展。随着水源的减少,各国相互试探,你来我往愈加频繁,处于神魔之井边缘夜叉族形势越来越危急。散不去的阴云笼在了夜叉皇族的脸上,宫中来来往往的魔仆也面带忧色。

“鼎上的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,想是那神农大人在鼎上留了抵制魔气的结界,我暂时无法突破。”年轻的大长老从室内走了出来,苍白的皮肤在明亮的光线下令他显得有些虚弱。“我再于古籍中寻找破解之法,若无法破解,便只能另寻替代之法了。”

“那我与舅舅一同去藏书阁。”小小的身影跟在身后,去往藏书阁。

“舅舅,这次……会没事吗?”少年龙溟忍不住仰起头问。

“殿下,人界有句话,叫事在人为。”魔翳停下脚步,俯下身看着皇子,罕见地板起脸很严肃地说,“殿下应当知道该做什么。”魔翳直起身,目光撒向渺远的苍穹,长久地停顿,“这样的问题,我不想听见第二遍。”

低头看看身前的孩子,魔翳错开了龙溟的目光,心里有些不忍。他还是个孩子,魔翳暗自摇头叹息,可他也是皇子。身为储君,自有他该承担的责任,帝王坐前尸山血海,容不下他天真。

“龙溟知错。”龙溟低下了头,有些后悔刚刚冒失的问题。正在懊悔反省,突然感到头上一阵熟悉的温暖的触感,便安下心来,仰头看到舅舅正望向自己,幽深的眸子里盛满了自己看不懂的思绪。

看到外甥不安的样子,魔翳终究还是心软,轻轻摸了摸他的头,龙溟却在瞬间抬头看向自己。魔翳看着龙溟的表情,心里五味杂陈。依赖,信任,眷念…到底是个孩子。可他是将来的帝王,一肩抗起的是家国重任,他又能依赖谁呢?这条路,注定寂寞孤苦,自己也无能为力。魔翳心中苦涩,若是可以,自己何尝不想护他一辈子安乐无忧,替他担下所有重任,为他挡尽灾祸,陪他走完这一程?可这帝王坐下,容不得这些感情,容不下这种心思,否则,便是夜叉容不下自己了。罢了罢了,现在提这些还恐为时过早,或许,这孩子不一定会走上这条路。又是一声叹息,魔翳转身继续走向藏书阁。

……

战事忽然爆发,破解之法尚未找出,破城的消息却接二连三。

多国联手,共同进攻夜叉,饶是夜叉儿郎均英勇善战以一敌众,同时抵挡多国进攻却也有些吃力。战火连绵千里,千里焦土残垣,哀鸿遍野。

虽是早有预料此役难以善了,却不曾想对方竟是如此齐心,夜叉上下一时惶惶。本以为陷夜叉国于弱势后对方便会提出结缔盟约,对方却猛攻不断没有丝毫收手的迹象,竟是起了灭国的念头!

派去求援的使者迟迟未归,国内耗资巨大已有不济之势,各国穷追猛打,大小部落骚扰不断。

眼见关要城池将破,夜叉王亲自上阵披甲,率三千将士拼死守卫,退敌两万,我军士气高涨。

魔翳披甲归来送上捷报,夜叉王留守郁城。朝堂上下松了一口气,王后长久不见笑容的脸上亦浮现一丝明媚。

第二日,卸了甲胄的魔翳拿起枪,一早便开始检验龙溟最近的功课,“来,让我看看殿下的武艺可有进展。”

“是!”龙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,开始一招一式地比划,却不料魔翳突然出手,刺出的枪猛的往回挡,一脸惊愕地看着魔翳。

魔翳却没有看他,也不停顿,只继续进攻。

明白了舅舅的意思,龙溟立刻投入战斗,刺,挑,砍,劈,角度刁钻运招灵活,大开大合出手干脆收势利落。

“不错!”龙溟体力不支,跃起冲刺时一个不慎枪被挑飞,败了。魔翳扬眉看着小外甥不服气地哼哼,甩出一个桀骜的笑。

“殿下近日进步神速,假以时日,定可超越我了。”满意地拍了拍小外甥的头,又笑道,“待陛下归来,陛下可要亲自检验殿下了,殿下近日再勤些练功,今后夜叉第一武士可非殿下莫属了。”

龙溟好不容易喘匀了气,听舅舅这样说,又险些呛到。舅舅看上去很高兴啊?“舅舅过誉了。”龙溟擦了擦额上的汗,试探问到,“看舅舅喜色,莫不是退敌在望?”

魔翳一愣,下意识收了收笑容,怀疑地望向龙溟,有这么明显吗?余光却瞥见王后寻了一处坐着,似是看了多时,便顾不得小外甥,忙走了过去行礼。

看到魔翳满脸的疑惑,龙溟忍俊不禁,亦是十分高兴。顺着魔翳的目光看去,见到了自家母后,亦是跟过去行礼。

“免了免了!”王后随意挥了挥手,止住了二人,有些嫌弃地说,“小翳啊,都说了私下不要这么多礼。看看你这么古板,把溟儿都教得和你一样了,见母后还这么多礼。”

魔翳被训得有些尴尬,只是笑了笑。

龙溟看着舅舅的表情,怎么觉得有些……腼腆?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,于是龙溟决定忽略脑袋中奇怪的念头,为舅舅讲些好话。

“母后,舅舅教我威仪,孩儿时刻谨记,亦是时刻谨遵,唯恐人前忘形。若说古板,倒是孩儿愚钝,学不得舅舅十分之二三,怪不得舅舅。”

王后一听,乍是一愣,转而开怀大笑,笑声惊天动地,直冲云霄。

“行行行,你这是护短呐,居然在母后这里护你舅舅的短。”

王后又揶揄地看向一旁疑似不知所措的魔翳,“看看呐小翳,你外甥给你找面子呢。呵呵,你们这对舅甥感情都快比我们母子好了。”说到后面语气似是有些幽怨。

“阿姐别乱说,我自是比不得阿姐的!溟儿还不懂事!”急着辩解的魔翳耳尖有些红。

倚坐在树下的王后看看自家“古板”弟弟手足无措,再看看自家“不懂事”的儿子一脸不服气,又是笑得前仰后合。

很快夜叉王归来,负了不少伤,需修养一阵。双方暂时休战,不老实的部落也缩了回去,探头探脑。派出求援的使者归来,带来了援军不日到来的好消息。

却不料变故突生。

【三】荒野的风,它吹开尘和沙,念一个咒,听声后无声回答,黑袍之下,蜿蜒符上朱砂,断发作笔,心头刺血,来描画

那天魔界久违地迎来了一场雨。

盼了许久盼来的雨,却是血的味道。

对方突然偷袭郁城,守城将士死伤惨重。风雨飘摇中,一座城池摇摇欲坠。

“龙影、姜澈随我领兵出征!魔翳留守祭都!将士们,随我杀!誓死保卫郁都!守我夜叉!!”夜叉王连夜负伤出征,一路厮杀。雨水与血混作一处,天地变色。

“我军三千,敌军五万。我军不敌……全军覆没。”魔翳拿着手上的战报,深吸一口气,稳了稳声音,继续念,“陛下力竭,以我族禁书召上古凶兽幻影踏平战场……灰飞烟灭!”

寂静,死一般的寂静。城没有守住,守城人也不在了。连援军都没来得及派出。

“呜哇——”虽然不太清楚魔翳念的是什么,但“全军覆没”“陛下”“灰飞烟灭”几个词连起来,尚是一只团子的龙幽还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最先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
沉默被打破,愤怒如突如其来的龙卷风,破开平静的水面,掀起滔天巨浪。

“臣请带兵出征,必将雪耻!”

“雪耻!”“必将雪耻!”“出兵!”

“此去当生啖敌军魔元,为吾王报仇!”

“为吾王报仇!”“报仇!”“生啖魔元!为吾王报仇!”

……

“肃静!”魔翳猛一拍按,环顾四周,“余下,还剩多少兵马?”魔翳尽力平复内心的动荡,沉声问。

“各地总共有两万五千兵马,祭都尚余八百,颍都三千五百,银城五千……”

郁都被占,敌军迅速切断各地通路,控制要塞围困祭都,祭都现在近乎一座孤城!八百人马!魔翳只觉耳中嗡嗡作响,眼前事物模糊不清。

“随我出征!一路杀出去,夺回郁都,将敌军反向包围!”龙溟红着眼眶,咬紧牙一字一字地说。

“胡闹!”听到耳旁的声音,灵台逐渐清明。恢复清醒后魔翳猛一挥袖,脸色异常难看,一声怒斥,“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我守住祭都!等罗刹和修罗的援军!”

龙溟还想再说什么,看清魔翳的脸色后忍了下来,默不作声。

“慌什么!本座还没死呢!”夜叉王后起身,唤人拿来甲胄。“祭都有守城结界,尚未启动。大长老尽快找到启动方法,本座率军御敌!若有不测,皇子龙溟即刻践祚!”

“是!”

“是!”

“是!”

……

龙溟应声过后,便一言不发。没有人有异议,此刻任何异议都没有意义。

九黎祠中的魔焰燃了起来。大长老在为先王招魂。可是,哪来的魂可招呢?招魂幡一动不动,暗绿色的火焰映在男人苍白的脸上,肃穆异常。

“招不来的。”魔翳想,使出上古秘术,付出的代价怎会少一分?记忆中那个执枪朗笑,风光霁月的身影,终是回不来了。

可他不死心,招魂咒一遍又一遍,安静的九黎祠中除了跳动的火焰,便再不见其他动静。

走出九黎祠的大长老,再也不想因招魂而踏进这里第二次了。

祭都结界自建成后从未启动过,若非王族世代相传,此刻应是无人记得。城外厮杀不断杀声震天,与此同时,城内找到启动护城结界方法的过程也极为艰难。

从藏书阁出来的魔翳脸色苍白得仿佛下一刻便会晕倒。守在藏书阁外几天不眠不休的龙幽见魔翳出来,慌忙喊来了处理战报的龙溟。

“舅舅!怎么样!”龙溟快步上前扶住魔翳,透过层层衣袍也能感受到身前人的虚弱,顾不得许多,当下抱起快步赶往他的殿中。

“我……”挣扎了两下不得脱,张口欲说话却发现嗓子疼得厉害,似是烈火灼烧过,发不出声音,魔翳只得顺着他的意思。到了殿中躺在床上,借龙溟内力调养片刻,方能挣扎着说出几句话,却只听他说,“召……王后回来,”几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,“有要事……相商。”而后,便陷入了昏睡。

龙溟看着卧在身旁脸色苍白的舅舅,似是第一次意识到,舅舅……也有脆弱的时候。后来他才知道,自己太天真了。自己有脆弱的时候,父皇有脆弱的时候,舅舅有脆弱的时候,母后也有脆弱的时候。所有人都有,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把这一面展露出来。多年以后,看过以上所有人展露这一面龙溟表示,自己再也不会把这一面展露出来,也绝不会让舅舅和阿幽再次有如此脆弱的时刻。可惜,他又失策了。

重启阵法的方法已经找到,援军正在赶来,眼下只需守住城池几日便可。龙溟心下盘算,眼却望向一旁紧闭的偏殿门——舅舅和母后正在内商议,却不允许自己参与,重启阵法的方法也不告诉自己。龙溟直觉有问题,强行按下心头的不安,告诉自己要相信母后和舅舅。

阵法在祭坛启动。以秘术召来古战场的怨气,以血为引注入阵中,最后以生魂镇压,阵成。只是这血,这魂,皆需皇族子孙供应,谓之“以身赎罪,以魂守国”。一言概之,需要一名皇室子孙的骨血和魂魄才能启动阵法。血只需要一半,魂只需两魂。意思是,启动阵法的皇室子孙,失了两魂便与行尸无异,失了一半的血从此便只能躺在床上,换言之便连“行”也不得,与“尸”无异。

赎什么罪?亡国之罪!国将破,谁之过?天之过!怎么能,让龙溟和龙幽来受!魔翳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,眼睁睁看着两个外甥的前路被骤然截断,不甘与凄然爬满胸口,撕扯着他的心。

虽然这样的绝望,他很快就会再经历第二次,第三次。而他再也没有那么幸运地找到逆转结局的办法。

既然天道不公,我偏要逆天而行。经过几天的商讨,魔翳想到了强行改变阵法的方法。并非一定要王子皇孙,凡是强大的魔都可以,只是付出的代价有所不同,是全副骨血,和三魂七魄。他没有告诉任何人,包括阿姐,只是告诉她,自己有两全之策,保全夜叉,保全龙溟和龙幽。他骗她,阵法的最后一笔需由另一人完成,她只需要完成这最后一步。

画成了阵法的最后一笔,魔翳留恋地看了看阿姐,又看向龙溟所在的方向。

“有些遗憾呐,最后想再见见溟儿,可这最后一面……怕是见不到了。”魔翳闭上眼,开始施法。

“第一次见到这孩子,还是个肉嘟嘟的团子,一转眼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啊。”以血为引注入阵中,古战场的怨气逐渐被召唤来,身体逐渐传来被撕扯的疼痛。

“呵,想不到那日竟是最后一次查你的功课了,以后即使我不在,你的功课也要好好完成。”怨气呼啸而来,疼痛感逐渐从灵魂传来。

“阿姐,保重啊。”

【四】人间曾一顾摧城,再顾摧万甲,不见日月凌空,青丝尽白发,河山摇落阴阳两错,咫尺已天涯,九重宫阙倾颓星坠那一刹

“!”察觉异动,魔翳猛然睁眼,却发现自己已被束缚,动弹不得,身旁阿姐笑的灿然,脸上划过一丝得意刺得魔翳眼睛酸涩。

“呵,小翳啊,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事情瞒得过我呢?”

淡淡的苦涩爬上王后的笑容。“以后,溟儿和阿幽就拜托你了……”

不忍心看魔翳眼中的悲切,王后垂下目光,“也别那么难过嘛,勉强我也算是去陪他了,想我一世英名,死自然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一点啊。”

“……”阿姐!哭也哭不得,动也动不得,声也发不得,魔翳眼睁睁看着王后的笑容渐渐淡去,身体逐渐消散。

他的束缚被解除了,因为施咒者死了。他还需要完成阵法的最后一处。

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笔,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是龙溟,他模模糊糊地想。

他有些浑噩,麻木地画完最后一笔,忽然两眼一黑,喉头一甜,昏迷前突然闪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,“我的脸色一定不好,溟儿该是吓坏了吧。”

阵法被强行篡改两次,魔翳又是布阵布到一半被强行中止,带来的反噬不容小觑。醒来后的魔翳见到龙溟几乎不敢相信,说是形销骨立也不过分,两眼深陷布满血丝显然几天几夜没睡。“溟儿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便被扑倒怀中的孩子打断。

他在哭。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,胸前逐渐濡湿一片。魔翳轻轻抚着龙溟的背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这孩子,该是都猜到了吧?这么多天是怎么过来的?一时心疼不已,又把怀中人抱得紧了紧。

“舅舅,你和母后……骗我。”小小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怀中传来,魔翳的心仿佛也跟着这声音轻轻颤抖。

“对不起……以后,只有我照顾你了。”魔翳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,脱力般靠在怀中人身上,“龙溟,你该长大了。”

怀中人久久没有回应,半晌,双双沉沉睡去。

魔翳和龙溟是被龙幽吵醒的,哒哒哒跑来的小团子找不到母后也找不到哥哥,只有来找舅舅。看到舅舅的一瞬却惊呆了。魔翳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。原以为四肢的无力感是消耗灵力过度,来不及细想,此刻灵力在体内流转一周仔细感受,却是筋脉遭受重创!侧头却发现缕缕银丝,对镜照来,已是满头华发。

这就是反噬么,如此而已,呵。魔翳讽刺地一笑,凄然尽显。苍凉之色,一如后来神降密境那般。

……

【五】铜铃几声,跟着我别害怕,从北到南,由东向西,去回家

龙溟眼前忽然明亮起来,人界到了。

“舅舅,阿幽,夜叉吾族,再等等孤。”

……

后来,九黎祠的魔焰再次燃了起来。

“回家了,龙溟。”

【六】你留下的那些故事,都还在传说,最后有谁看透轮回中因果,我不回头直到足迹被时间淹没,走过千山万水为一个承诺

“魔界缺水日益严重,各国征伐连年,夜叉族因最靠近人界,水源较为充足,也引得各国觊觎。一场各国共同密谋的战争即将爆发,暗中观察的小部落也蠢蠢欲动。夜叉王亲自披甲上阵,力竭不敌,与敌同归于尽,举国哀悼。战事吃紧,城破在即,大长老启动秘术欲以身为祭破敌,紧要关头王后以身相替,魂飞魄散,大长老遭受反噬,乌发尽白,经脉受损,此生再握不得刀兵。夜叉以自身损伤惨重为代价,换得八国协定五十载和平。”——八国志 夜叉记

后记:

很多年很多年以后,一个诞生不久的小团子缠着长辈问,“真的有神魔之井吗?神魔之井是干什么的啊?它长什么样子的啊?”

被吵的烦不胜烦的长辈只得放下手中的事,听到问话,一下子被勾起了渺远的回忆。

“神魔之井啊……其实是一扇门,一扇联通人界和魔界的门。陛下就曾通过这扇门去往人界给我们寻求水源呢……”

其实在这之前或之后,陆续有不少人通过了这扇门,只有少数回来了,而其他人永远留在了人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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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阅读!

听到河图的长歌送魂忽然就想到了魔翳和龙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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